沈醉：17年的特工生涯，16年的监狱经历，3段纷杂的婚姻

民国时期的特工史绕不开这样一个人。

他是最年轻的军统少将，有着17年特工生涯。

但他又有着16年（两次）监狱经历，此后又连任四届全国政协委员。

而且，新中国的纪实文学史也有他引人瞩目的一席之地。

他就是沈醉。

沈醉

历史风云中，亦文亦武的人物不胜枚举，但两方面都做到极致的人却屈指可数。

他开创了“监狱文学”的先河，令许多科班出身的所谓文化人望尘莫及。

同时，他的三段感情经历也都在貌似波澜不惊中别具纷杂的色彩，随便拿出来哪一段，其跌宕的程度都不亚于今下流行的电视剧。

01 书香世家走出的特工

1913年，沈醉生于湖南湘潭书香门第的乡绅家庭，后举家迁居长沙。

沈父早亡，沈母罗裙是清末著名诗社—南社的重要成员，郭沫若等人都说这是一位有巾帼气质的才女。

受到母亲的熏陶，沈醉的那些诗词颇可一读，文风没有李煜那种“空悲切”的灰暗色调，却流露出几分仓央嘉措的哲学韵味。

更难能可贵的是，沈母没有把儿子束缚成文质彬彬的啃书虫，还为他请了武师，目的是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

沈醉健强了体魄的同时，练得一身武功，不俗的身手在军统圈子里尽人皆知，以至于卢汉昆明起义软禁沈醉时，特意嘱咐用一个班的卫士都用双枪指着他，以免发生意外。

20世纪30年代初，就读长沙文艺中学的沈醉因为跟着高年级同学闹学潮而被开除。

母亲让他重新选择一所学校，但经历了社会思潮洗礼的他却已经有了一颗躁动的心，说服了母亲允许他自己选择人生。

他认为一个人不可以总是低头走路，否则，只看到大地的厚重，却忽略了天空的高远。

沈醉（前排中）1947年与家人及同事合影，摄于南京

九一八事变的那年冬天，沈醉到上海找到曾任黄埔军校校医的大姐沈景辉，请她帮助介绍工作。

姐夫余乐醒曾留学欧洲6年，在共青团旅欧支部负责人周恩来回国后，余成为支部负责人之一。

此时余已经脱党而加入军统成为上海区区长，他经不住妻弟的恳求把他介绍加入了军统组织。

余曾给他三天时间考虑，一旦加入，终身不得随意退出和擅自结婚。

他最终宣誓正式加入军统，自此改变了一生。

从此，世上少了一个手不释卷的文人，而多了一个枪不离手的特工。

而沈母直到去世也不清楚儿子究竟做的是什么工作。

此后，沈醉由于偶然的机会接触到戴笠，并给戴笠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19岁的沈醉举止练达，显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回答戴笠的问话时一口国语，表述问题丝丝入扣。

沈醉被戴看好后，曾任淞沪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行动组长。

组员胡继业擅自搬进日本租界犯了军统“家规”，沈奉命用浸过毒的竹刀执行纪律，这是沈第一次杀人，这一年他不满20岁。

抗战中期任职重庆卫戍司令部稽查处副处长期间，沈醉成功破获某小商人写信骂宋美龄的案件，宋美龄曾亲自召见褒奖，这在当时是一种殊荣。

他29岁成为军统局八处处长，33岁成为军统局最年轻的少将。

1949年被裹挟参加了昆明起义后，他作为战犯在北京功德林、秦城战犯管理所关押16年（1960年特赦后在“文革”期间再次被收监）。

1979年，沈的身份由战犯改为起义将领，享受副部级待遇，后连任四届全国政协委员，期间陆续出版了10多部史料性著述。

晚年的沈醉总是拎着手杖，其实他身体很好，根本用不着手杖，那是防身武器。

照他的说法，要是碰上七八个劫道的，他一根手杖就应付了。

劫道的没遇见过，委屈了他的身手，但周围的朋友见识过沈醉70多岁吃核桃不用锤子，手一捏就解决了。

沈醉曾为张露萍等七位地下中共党员平反

02 令人耳目一新的“监狱文学”

沈醉的文字水平既有优秀的先天性遗传基因，也有年轻时打下的坚实基础，更有从军后不辍的学习。

1960年，沈醉被特赦后任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专员。

受政协委托他写了对军统局的长篇史料性文章，内容详实并且可读性很强。

百忙中的周恩来曾一口气读完，之后在接见时笑着对沈说：“你害苦我啦。”

这是对沈醉文章的认可和肯定，短短五个字，堪称史上最简短，却也是最高评价的书评。

在沈醉上百万字的著述中，最成功的是《战犯改造所见闻》，是他在改革开放后去香港探亲访友时，应老友陆铿之约而为《百姓》杂志撰写的连载。

他的有些朋友说：长年被囚禁在高墙内的人，除了愁眉苦脸作楚囚对泣之外，有什么可写的？

沈的回答很简单：如果我写出的东西，不能让你们发笑而是使你们为我们而难受，我便从此不再写东西，以示惩罚。

沈醉的书一经面世就引起轰动，除了沈的名字和经历是招牌之外，另一原因是书中重点涉及的几十个人物，如杜聿明、宋希濂、文强等，都曾经叱咤风云一时。

而沈醉入木三分地刻画把这些曾经的大咖在狱中的另一个侧面展示给了世人。

更为重要的原因是，沈醉一扫此前名人回忆录的枯燥笔调，在严谨地尊重史实的基础上，让这些曾经的悍将以有血有肉的形象进入观众的视野。

03 风雨中的三段恋情

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那个年代，舆论宣传出于丑化敌人的需要，但凡是特务，也就都无一例外地被妖魔化了。

今天，抛开泛着金属光泽的阶级斗争观点，仅从人性化的角度出发，他们也就都可以被还原成有血有肉的自然人。

沈醉第一个恋人陈淑媛的本名很少被人知道，但笔名白云却在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有些名气，也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延安颂》词作者莫耶。

她生于福建的华侨家庭，1934年在母亲和大哥的帮助下离家到上海做编辑。

期间结识了以记者身份作掩护并化名陈沦的特工沈醉，随即坠入爱河。

沈醉的初恋遭母亲坚决反对。戴笠对陈淑媛秘密调查后发现她很左倾，但母亲和戴的反对却促使两人更亲密，不久同居，一年后生一子（陈淑媛去延安后，孩子由沈的部下苏某抚养，1949年入读笕桥航空学校，随航校撤到台湾，后再无音信）。

抗战爆发后，白云准备去延安，想让陈沦一同追求光明，此时他表明了自己的秘密职业，但没有说出真名。

白云的信念战胜了情感，毅然选择分手而去了延安，此后失联。

沈醉的临别赠言是：你就放心地往前走吧，任何时候回头，我都站在你身后。

白云到延安后改名莫耶，先后就读抗大、鲁迅艺术学院。作为《延安颂》的词作者一度很有名气。

抗战中期，莫耶从生活经历中选取素材创作小说抨击一些干部的不正之风。

在之后的整风审干中，由于家庭出身和那篇小说受到审查批判，后由于贺龙等人的关照才得以过关。

建国后曾任西北军区《人民军队报》总编辑。她的丈夫此后曾是兰州军区正军职政工干部。

1957年“反右”扩大化时，莫耶被批判。

因怀疑她在上海加入过特务组织，组织上派人去战犯管理所找沈醉核实，沈否认了，但为了保护她而没有谈及两人曾经的关系。

莫耶一直受到不公正待遇，所幸整他的人不知她与沈的关系，她也至死不知道鼎鼎大名的沈醉就是当年的陈沦。

文革结束后她调任甘肃省文联副主席。

1986年莫耶病故后，沈醉在《人民日报》读到《悼莫耶》，才知道莫耶就是白云。

在这一天的日记里，沈醉写下了：

因为曾经爱上春天，余生也就都是温暖。即使到了今天，你忘了回忆，我忘了忘记。

第二个爱人粟燕萍，乳名雪雪。

长沙望族之女，叔祖栗康时曾任北洋政府外交次长，祖父在长沙经商。她的父母很开明，她作为女孩也就得以入读长沙城唯一的寄宿学校。

抗战爆发后，她考入胡宗南办的中央军校7分校，后转入军统办的临澧特训班。

两人第一次相识是粟游泳时误入深水区遇险，作为教官的沈醉冒险救起了她。英雄救美后，两人感情发展并订婚。

军统纪律在抗战期间不可以结婚，教官与学员公开在长沙订婚引起波澜，粟燕萍曾被关禁闭。

但因沈醉一直受戴笠器重，沈谎称“娃娃亲”，青睐沈醉的戴笠不过训斥一番也就默许了，因为他懂得：年轻人的感情就像野草，割掉一茬，后一茬长得更快。

此事最终皆大欢喜，婚后她为沈生了5女1子。

沈醉成为战犯入狱后，仍一直认为他和妻子是前世定下的姻缘，她的眼神以漂洋过海的身姿飘来飘去，融化了他在囚室中的无数不眠之夜。

特赦出狱后，沈醉请在香港的著名报人朋友丁中江寻找雪雪，得知她已改嫁。

原来，她领着子女在香港和沈醉的联系中断后，不幸接踵而来，带去的钱不到一年就让别人连骗带偷弄掉大半，6个孩子和年迈老母都要她照顾，而过去的亲友也都世态炎凉了。

后来台湾的报纸说沈醉已被共产党杀了，并把沈醉的名字列入忠烈祠。

雪雪为了生计改嫁给流落到香港经商的原国民党军的独身团长。

1979年沈醉在政协领导的关怀下取得“港澳通行证”，前妻夫妇热情地接待了沈，从此沈与前妻以兄妹相称。

临回北京时，沈对前妻说：

我曾经总以为来日方长，却忽略了世事无常。释怀吧！释怀，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他人尊重。

第三个爱人杜雪洁，生于沈阳信奉天主教的大家庭，15岁被送进教堂当修女，建国后在北京的厂桥街道医院当护士。

1965年春，经沈醉的政协同事介绍结识，沈醉在征得前妻雪雪同意后便补办离婚手续，然后和杜雪洁结婚。

杜雪洁悉心照顾沈醉之余，帮他整理了大量资料。

晚年她对沈醉说：对照天主教教义，我越来越感觉到，我是因为爱你才来到这个世上，你只要负责幸福就好。

90年代两人病故后，沈醉的子女在北京万安公墓买下墓地合葬了继母和父亲。

人的一生注定会遇到两个虚拟的朋友，一个也许会惊艳了时光，一个也许会温柔了岁月。

沈醉的前半生，作为特工系统最年轻的少将，或许他是辉煌的。

但辉煌的时候，就更需要静一静，这样，才会把雾霭中的人和事看清楚。

这就犹如一本书翻过时，精彩处折起，留到日后重新品读，以此冲淡暗哑的心绪，以便可以让所有的状态都可在优雅里风生水起。

沈醉的后半生在监狱里度过了16年，或许，这应该是苦楚的。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苦芹，口感苦涩却化痰润肺；苦菊，入口苦辣却生津开胃；黄连，苦中极致却清热解毒…

有些笑容的背后是紧咬牙关的坚强灵魂，能在味蕾上接受“苦”是一种勇敢，能在接受后欣赏“苦”是一种感悟，能在感悟后陶醉其中，则是人生的境界。

释怀，是对曾经的人和事不再纠结；对做不到的，无需自责；对得不到的，无需留恋。

释怀，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世界上自然规律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