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年难解的历史公案-方孝孺被“诛十族”究竟是真是假？

熟悉明朝历史的人们对方孝孺这个名字应该不会陌生，他就是那个在中国历史上都极为罕见的被“诛十族”的儒生。关于方孝孺被“诛十族”的说法似乎并没有形成定论，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变成了一桩历史公案，相信确有其事的人认为此事有明确的史书记载，是确凿无疑的史实，无可争议；而不相信其存在的人则认为此事有恶意抹黑的嫌疑，不应该采信。那么方孝孺被“诛十族”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子虚乌有呢？

方孝孺塑像

一、方孝孺被“诛十族”说法的来源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最早提到方孝孺被“诛十族”的说法并非来源于《明史》《明太宗实录》等官修史书，而是来源于祝允明所著的《野记》。祝允明就是我们熟知的“江南四大才子”中的祝枝山，他的《野记》中是这样记载方孝孺被“诛十族”的：“既至，令视草，大号，詈不从，强使搦管，掷去，语益厉，曰：“不过夷我九族耳！”上怒云：“吾夷汝十族。”左右问何一族？上曰：“朋友亦族也。”于是尽其九族之命而大搜天下为方友者杀之。”

从时间上看，祝允明写《野记》的时间距离朱棣登基已经快100年了，而且《野记》并非正史，甚至算不上态度严谨的史书，当时的文人就对祝允明所著《野记》的真实性存在质疑。曾任明神宗时期副都御史的朱孟震就在自己的著作《河上楮谈》上评价祝允明所撰志怪及此书，可信者百中无一云。再一次在史书上见到方孝孺被“诛十族”的记载就要等到天启皇帝时期的《明熹宗实录》了，而《明熹宗实录》成书的时间距离朱棣登基的时间已经过了200年了。

祝允明影视剧形象

关于方孝孺被“诛十族”一事，记载的最为详细也最被后世重视的史料当属被称为“清代文苑第一人”的谷应泰所著的《明史纪事本末》，在这部著作中，谷应泰这样记载：“成祖欲草即位诏，皆举孝孺，乃召出狱，斩衰入见，悲恸彻殿陛……孝孺大批数字，掷笔于地，且哭且骂曰：“死即死耳，诏不可草。”文皇大声曰：“汝安能遽死。即死，独不顾九族乎？”孝孺曰：“便十族奈我何！”声愈厉。文皇大怒，令以刀抉其口两旁至两耳，复锢之狱，大收其朋友门生。每收一人，辄示孝孺，孝孺不一顾，乃尽杀之，然后出孝孺，磔之聚宝门外。”

以上的几条史料来源无疑给方孝孺被“诛十族”的真实性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毕竟无论从史料的成书时间还是权威性来讲，都不具备很强的说服力，那么我们是否就能依此断定方孝孺被“诛十族”是不存在的呢？恐怕还没这么简单。

谷应泰所著的《明史纪事本末》

二、两种观点各有原因，真相扑朔迷离

关于方孝孺被“诛十族”是否真实存在的历史公案，一直处于探索和争论中，并无定论。以上列举的史料来源也只是加深了人们对其真实性的怀疑，并不能作为否定其存在的直接证据。事实上，关于方孝孺被“诛十族”是否存在的两种观点各有一派支持者，双方各执一词并都有一套能自圆其说的理由，真相似乎向更加复杂的方向发展，可谓扑朔迷离。

01 认为方孝孺被“诛十族”是真实存在的支撑依据

第一，虽然记载方孝孺被“诛十族”的几则史料在证明上都不够充分，但毕竟是真实存在的，只要是存在的就代表并非空穴来风和道听途说。而且《明史纪事本末》体例完备、记载详细，诸多细节不像是编造所言。

第二，之所以找不到事件发生年代的史料记载是因为在朱棣的高压和封锁下，世人害怕被处罚而不敢秉笔直书，而《明太宗实录》没有相关记载更是由于“为尊者讳”的缘故，史官选择性地记述史实而致。

方孝孺墓

第三，《明史》作为官修史书没有方孝孺被“诛十族”的记载不是因为其不存在，而是因为在《明史》编著时清朝统治者面临汉族士大夫及百姓的强烈反对和排斥。为了缓解这种敌视情绪，清朝统治者在编著《明史》时刻意将有损明朝形象的史料隐去，以争取明朝旧臣及汉族百姓的肯定和支持。

第四，从明成祖朱棣的性格特征和处事风格来看，是很有可能下令将方孝孺处以“诛十族”之罪的。朱棣在年轻时就跟随朱元璋驰骋疆场，成年后又被封燕王、驻守边疆抵御外敌，养成了“好勇斗狠”的性格，而他为人又冷峻严厉，可想而知方孝孺在激怒朱棣的情况下会遭遇何种对待。

姚广孝曾劝说朱棣不要杀方孝孺

02 认为方孝孺被“诛十族”是子虚乌有的支撑依据

第一，既然研究历史就要以史料为依据，从史料的时间顺序和可信度考量，无法证明方孝孺被“诛十族”的真实性，毕竟从《明史》《明太宗实录》等距离时间发生年代更近以及更有说服力的史料来源来看，都没有方孝孺被“诛十族”的记载。

第二，关于方孝孺被“诛十族”的说法之所以在很长时间之后才出现在某些史料上，是因为明朝中后期吏治腐败、社会矛盾尖锐，官场及民间对明朝统治者苛政的厌恶得不到有效排解，只能将这种情绪投射到前朝。也大约正是在这个时期才流传出朱棣将方孝孺“诛十族”的传言，这种传言越发深入人心，以至于被很多著书者采信，才成为了流传到今天的事件版本。

《明史》的主要编修者张廷玉

第三，《明史》是清朝时期编著的史书，后世对前朝的历史书写往往进行曲解甚至抹黑。假如方孝孺真的被朱棣诛了十族的话，这么好的素材，清朝人所著的《明史》中一定会大书特书，怎么会选择视而不见呢？因此方孝孺被“诛十族”一定是不存在的，而《明史》的编著者认为此事是子虚乌有的谣传，才没有将其作为可信的史料放到官修史书《明史》之中。

第四，明成祖朱棣虽然性格中有暴戾残忍的成分，但他也是一代雄主，是具有高超的政治智慧和谋略的。在自己刚刚夺取皇位的时候便大开杀戒诛灭方孝孺十族的话对于稳固统治、控制局势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朱棣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朱棣是个有雄心壮志的皇帝，他渴望青史留名，而如此“污点”应该是他尽力避免的。

坚守忠义的方孝孺

三、究竟真相如何？历史会给出自己的答案

通过以上两种观点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由于时间的推移以及不同史料的堆积重合，导致本来清晰的真相变得愈发复杂和模糊起来。这种现象不仅体现在方孝孺是否被“诛十族”这一事件上，而是广泛存在的，是历史研究所面临的的普遍现象。

后世的专家学者根据出土的文物和史料的记载，力争还原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件和故事，这本无可厚非。可我们需要知道，即使是确凿无疑的史料和文物，其所证明的史实和代表的意义也已经无法完全概括历史的全貌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研究历史的终极目的并不是为了搞清历史到底发生了什么，历史是怎么回事，而是透过一个个历史事件搞清楚其背后蕴藏的道理。可能历史并没有所谓的真相，但却残存一个恒久不变的真理。

参考资料：《明史》《明史纪事本末》《野记》

本文由“大瀚闻史”原创，欢迎关注，带你一起长知识！